在我担任副参谋总长期间,我所主管的业务是以督导作战为主。根据总统的要求和指示,当时的作战任务,不仅在加强战备,确保台澎金马的安全,尤须积极筹划,作反攻大陆的准备。
总统蒋公再三昭示,反攻大陆,摧毁中共暴政,解救同胞,重建三民主义的新中国,为国民革命的第三期任务。中共在金门前线掀起炮战失败之后,毛泽东在大陆上推行的所谓「三面红旗」暴政,也遭到更普遍更强烈的反抗,连中共内部也呈现出严重的分裂状态。总统认为反攻的时机已日益接近,命国防部从速策定反攻计昼,加强部队训练,并将部队重新筹组,准备随时反攻。这项策定反攻计画的工作,在国防部方面,主要系由参谋本部负责,参谋总长为总统的军事幕僚长,负有全般责任,副参谋总长则协助总长执行国家政策。我虽为副总长,但我负责作战有关的全部事务,换言之,站在反攻行动立场,我应代替总长主持与作战有关的一切工作。
我既负有督导作战的责任,为贯彻总统的要求,于是迅即提出建议,组成临时机构,专门负责策拟反攻大陆作战计画事宜;为保持机密起见,并建议此一机构所拟计画不要与作战次长室的一般作战业务混合在一起。这个机构名为国光作业室,设在台北近郊,调朱元琮中将担任作业室主任,丁继榕少将为副主任。作业室下分设情报、计划、后勤等三个小组。各军总部另设战区作业室,如华南、华中、作战区等,其下分设类似的小组。参与工作者,均系从参谋本部及各总部中挑选的三军最优秀人员;他们分别各就所长,担任草拟有关部分反攻作战的计画。全部计画属于绝对机密;除参与计画有关的主管外,就连国防部参谋本部人员也无法知晓,他们不但无法知道计画的内容,连我们在做些什么,他们也不了解。同时规定,参与作业人员不得向任何人泄漏他所做的任何工作,尤其不能让美国人知道,所以美军顾问团也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这项反攻作战的计画,完全是基于独立反攻的构想,不依靠美国,因此不能告诉美国人。如果当时美国人知道了一定会加以阻止。我记得,我们的计画分为敌后部分与两栖登陆等部分,前者代名为「武汉计画」,后者如奋战区的作战计画,都已经分别订定详细方案。
我们经常举行策订有关计画的研讨会,凡派定参与拟订计画的人员,均准备必要资料,在会中分别提出研究讨论,必要时,并请有关总司令参加是项研讨会。
总统因关心是项计画策订的进行情形,时常亲自听取工作进度报告;有一次在国光作业室的小楼上办公室向他提出报告,在他的一个地下室内,至少也曾做过二次以上的报告。在总统府则于每周四照例需提出有关反攻作战方案的报告,参加听取这项报告的人员,总统之外,有蒋副秘书长经国先生、参谋总长、陆海空三军总司令(联动与直接作战无关,故不参加),以及有关作业人员。属于大规模的全般性的计画,差不多均由我亲自提出报告,而一般部分的计画,则由丁继榕报告,丁氏口才甚好,能清晰说明每一计画的立案精神。经过将近两年的时间,在国光作业室的主持推动之下,我们完成了不少作战方案。总统非常仔细,每于听取报告之后,亲下手令,嘱有关部门修改某些方案的内容。
同时为了策订计画与作战地区地形密切配合,在台北另设有一地形作业室,空间很大,其中的大陆各省详图,除挂图之外,还有地上模型,沿海各登陆区的地形图尤为详细,像福州、厦门、汕头一带的地形,何处有一小山,何处有道路、桥梁,何处有一独立家屋,都在地形图上显示得清清楚楚。这个地形作业室,也就是准备反攻作战时的一处指挥所。总统也经常亲自到地形作业室去巡视。
国光作业室所推动策定的反攻登陆前的作战计画,登陆时的作战计画,陆海空三军的联合作战计画,以及各个地区不同的作战计画,一一完成的同时,部队训练的加强与重新筹组,皆已达到适合执行任务的状态。此外,在后勤动员与防空设施方面,也完成了积极的准备工作。对于后动的具体策划,譬如我们曾经计算国军所有船艇的运输能量,觉得军方船只不够,需要动员商船,为了使商船适合装载军中武器,又须研究如何事先加以改装;实际上,我们已经改装了一部分商船,而且曾经举行过装载军品等演习。更进一步,关于全面性的人力如何动员,物力如何动员,我们均分别作过具体的策划和计算,使能支援全般反攻计画的实施。对于复兴基地各城市的防空设施,我们也经常举行演习,作过多次测验,使各种应有的措施,达到更加妥善的境界。
我们知道,总统蒋公一直是无时无刻不在念念于如何实现反攻大陆,解救同胞,重建中华的理想。民国三十九年三月,他在复任总统职务之后,即曾提出「一年准备,二年反攻」的号召,勉励复兴基地军民积极努力,迅速作好一切准备工作。是年六月,韩战爆发之后,他曾经建议美国,由我国军派遣一支部队,赴韩国作战,以期从此开创反攻的机运,开始之时,我们预备派一个军,参加韩战。其时麦克阿瑟将军正在日本,担任联军统帅,韩战发生后,麦帅曾应总统蒋公的邀请,于七月三十一日,访问台北,翌日发表声明,他表示蒋总统的决心与美国的共同利益相符合;在原则上,他认为我们国军部队的训练和经验,可以担当韩战的任务,因此同意我们的想法。但他报到华府时,未获杜鲁门总统的同意。四十年二月六日,麦帅向美参谋首长联席会议建议,以中国军队用于韩国或其他地区。三月二十四日,麦帅且公开声明,主张将联军行动扩至中国大陆直达鸭绿江。四月六日,美国发表了麦帅主张使用中国军队反攻大陆的函件,美国政府同时宣布对华政策不变,仍反对使用中国军队。后来据说美国研究的结果,惟恐我国军队介入韩战后,可能引起苏俄的参战。同月十一日,杜鲁门总统且下令解除麦帅一切职务。美国嗣即与我商订协防条约,使我国失去一个反攻大陆的良好机会。
国光作业室所推动策订的计画完成之时,我们已苦等了十个年头。为推动国军的进步,保持国军的精壮,使能随时执行统帅交付的任务,在成立国光作业室之前的若干年来,国防部按例每年都要办理四件大事:㈠ 军事会议;㈡ 双十节国庆阅兵;㈢ 总统亲校;㈣ 三军联合演习。依照往例,这些活动我们多在公开的情况下进行,国庆阅兵与联合演习,固常邀请外宾、侨领、民间团体领袖与政府高级首长参观,即军事会议亦必邀请政府高级首长(五院院长、各部会主官)、国民党高级干部、美军顾问团团长与美军协防台湾司令部有关高级人员参加。但我们完成一切反攻计画与准备这一年的军事会议,却改变了方式,均在秘密的情况之下进行。
这次军事会议,系在北投复兴岗政治作战学校举行。整个会议由我策划,我担任大会的秘书长,全部议程由我提报总统决定。这次大会的中心议题,就是商讨反攻大陆军事行动开始后有关的一切问题,事实上,这次会议也就是反攻大陆的誓师会议。因为这次会议的性质与目的跟以往不同,所以没有邀请政府首长参加,对美方人员一律保密。我们在会议的最后一天,总统发表闭幕讲话之前,全体与会人员起立向总统宣读了大会决议文,决议文的主旨,就是宣誓反攻大陆,说明在反攻开始时,大家如何来遵守大会的一切决议。当时会场的庄严肃穆气氛,显示出大家的心情非常沈重。总统站在台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听完大会决议文之后,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他也是异常感动。这是我们政府播迁台湾以来,历次军事会议中最庄重,也是大家心情最沈重的一次会议。大会结束之后,回到家里,内心沈重的感受仍未稍减;只是心想,我们苦等多年的反攻大陆的时机快要来了!不过对于家人还是没有露出一点异常的痕迹,只是自己心里有数。一方祷告,一方期待反攻令的早日下达,我身为副总长能见到反攻开始,反攻成功,这是我一生最大的愿望。
军事会议—反攻大陆的誓师会议结束之后,大家都在各人自己的岗位上等候,尤其是三军各部队,特别是被指定担任作战初期登陆任务的那些部队的部队长,他们都在等候,但是等了一个礼拜、两个礼拜、几个礼拜之后,统帅部的命令还是没有下来。又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之后,没有听到任何的指示,我想这项反攻大陆决策的行动,恐怕又要往后延期了!原因何在?虽然至今仍然是一个谜,可是我们也可以想象得到,这可能是由于政府考虑美国方面反应的关系。或许高阶层已经将我们的意念通知了美方,而美方有不同的意见;也许我们没有通知美方,可能是高阶层自己经过研究后考虑到:假如我们向美方提出,若美方有不同意见,我们又将怎么办?
当然,根据中美共同防御条约,除非中共向我们攻击,我们先向大陆主动攻击是与防御条约相违背的,假如我们要一意弧行,后果是值得顾虑的。因此,我想总统蒋公是不是经过这样一层考虑之后,觉得单独反攻大陆的做法,对其后的中美关系将会造成一种非常严重的后果,所以就将这个反攻计画搁下,暂时不谈。是否如此,当然,总统蒋公也没有在任何场合之下透露过,也仍有待有关史料的公开,也许人们永远无法知道。